旅行者的天空

沿著仲曲河畔的鄉間小路回到318國道，已經接近黃昏。農忙的季節即將要結束，路旁不時看到收割之後忙著翻動青稞的景象，遠處炊煙裊裊，正是忙碌了一天之後回家的時刻。空氣中飄盪著記憶，想起20年多前從大岡山坐公車去台南，公車經過鄉間小路往關廟，路上一群群騎著單車回家的學子，和空氣裏瀰漫的稻草香。一樣的黃昏，在遙遠的異鄉，卻喚起記憶中熟悉的味道。

薩迦縣城距離日喀則並不算遠，大約1個小時不到，遠處山上札什輪布寺的金頂閃耀著金光，我們已經進入日喀則市區。日喀則已經有大城市的雛形，不僅是市區範圍擴大了幾倍，街上人車擁擠呈現出的熱鬧，已非7、8年前一到夜裏只有雜貨鋪裏泛著昏黃燈光的純樸小城了。當年的日喀則大概就像是現在的江孜吧，只是江孜的街道，也已經開始擴寬、架上路燈了。我懷念江孜昏暗的街道、我懷念當年的日喀則。

一回到飯店，就受到服務員熱烈的招待，20天前一行人在和煦的晨光中離開這裏，帶著一絲絲未知中的不安，帶著跌破一片傷口的膝蓋，長途跋涉了幾千里路，在這黃昏萬家燈火的時刻，平安歸來。大廳裏熱鬧的…，好像已經回到自己家裏一樣。分配好房間，回到溫暖舒適又柔軟的床鋪，有暖氣的空調，晚上不必再攤開睡袋；有厚厚的地毯，上下床不必再穿皮靴；有熱呼呼的熱水澡，不必再帶著肥皂臉盆毛巾到外頭找澡堂。望著窗外漸漸昏暗的天空，呼嘯而過的公交車，百感交集。

清晨，早早就醒來。睡在這樣舒適的柔軟的床鋪，竟然有些不適應，望向窗外，仍然漆黑一片，金星明亮的斜掛在天邊，起床梳洗後到餐廳吃飯，小小的空間依舊充滿煎蛋的油煙味，熱牛奶一樣適用奶粉沖泡的，咖啡也不知道是怎樣的奇特，更不用說好像糖水加上色素的果汁了，這就是當地的生活，我沒有抱怨，還是拿出我的巧克力粉，那天要出發的時刻也是這樣的場景，有點搞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已經走過這一段路。服務員再次晃過來幫他們填一張意見表，我拒絕了，我說前二個禮拜填過了，建議要改善油煙的這些事一件也沒做，不必填了。我不知道這位服務員懂不懂得我的意思，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，這時候才確認我曾經來過。

整理好行李，今天我們要回拉薩。10月底的日喀則果然寒冷得很，不是已經離開阿里了嘛，還擺脫不了在結霜的車窗裏看著窗外的早晨，不過大家的心情都是輕鬆又愉快的。沿著雅魯藏布江南岸往東行，這段318國道走過7、8回了，雖然沒有浩浩江水，但視野遼闊，景色依舊，讓人心曠神怡。經過天葬臺的時候，山頂上升起裊裊輕煙，停車仰望，還有人在山陵上走動，想是剛剛送走親人吧！

沙洲上的白揚已見秋色，一片片泛黃的樹葉散落在河灘上，田裡的青稞已收成，候鳥一群群在樹梢、在林間、在田野此起彼落。

車隊在前面停下來，一群人越過公路往河邊走，原來是看見一大群黑頸鶴在河洲的田野上覓食，我們來得晚，已經有人走下公路靠近他們。好像二個互斥的磁鐵，當人們越靠近，黑頸鶴就離我們越遠，而當二者之間的界線突破極限，就只能幡然飛去。不過就是有人等不及，在他們起飛之前就丟石頭趕他們走，從旅程開始到即將結束，還真是有始有終，我只能呆在路邊睜睜的望著優雅的身影驚慌失措的逃離，原來這一看見人們就逃離的關係，是人們自己刻意經營的結果。

被驚擾的黑頸鶴們振翅高飛，優雅的姿態在雅魯藏布江畔一片秋葉密布的沙洲上，劃出一道柔美的弧線。望著他們紛飛的身影，竟也是一種美。